慕寿祺(1874—1948),字少堂,镇原县平泉镇古城山人。父暲,字霁堂,曾任宁夏固原学政、西宁教谕、宁灵厅教授。寿祺天性聪敏,自幼好学,有非凡的记忆力。熟读经史,精通百家之书,为癸卯科举人(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在泾州应试,名列榜首,为甘肃学台、督考蔡燕生所喜爱,在其卷首亲笔点批“甘之俊人”。民国时,被选为甘肃省议会副议长,补参议院议员,任参政院参政。后任宁夏护军使一等参谋、援川军参谋长、西北军总司令部高等顾问、甘肃督军署秘书长、省民政长署秘书长、省政府顾问等职。慕寿祺平生著书立说,与本县进士焦国理先生合著《重修镇原县志》二十卷外,还著作有《甘宁青史略》四十卷,《周易简义》《春秋解》《小说考证》《十三经要略》等二十九种,相互传抄,流行甚广。期间,曾任甘肃高等学堂文史学教授、第一中学校长、甘肃学院文史系教授。
一、《求是斋丛稿》的发现
原州故土,自古人文荟萃。自东汉王符《潜夫论》出,四海闻名。载入正史者,盖四十六人。到民国初,文有慕寿祺,陇上传颂。慕寿祺世居平泉古城山庄,晚宿省会兰州。慕氏后裔,除平泉镇洪河村古城山部分外,后移居今新城乡孙庵村。先生一生著述颇丰,可惜遭逢战乱,未能刊行于世者甚多,成为千古憾事。尽管后来省内、市内一些地方相继出版了先生部分著作,但是,考究先生著作之原貌,所见未必成全。
1987年4月,笔者下乡经新城,在秦公民舍偶见慕寿祺先生著作《求是斋丛稿》卷一、卷二,得窥《求是斋丛稿》原貌。因问之其所得,秦公细说:1966年“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破四旧”运动非常紧张,基干民兵挨家逐户进行搜查一切旧书、旧字画,他当时是贫协代表,开斗争会的空隙,到生产队大场后面、一处废弃的老庄院里去解手,在半崖的蜂窝立里看见这两本黄书,就顺手装在怀里带回家,没有敢声张,一直存放在房间的裂缝中封存。由于自己成分好,没有遭受过清查,因此被保留下来。可惜,秦公当时捡到的只有两卷,也所幸是第一、二卷,这样,就很清楚地知道了《求是斋丛稿》这部著作的全部内容。这一点,是包括原《镇原县志》在内的历次记载也没有的。我在惊讶之际,十分真爱其书稿,由于珍贵,主人不舍得外借,我爱其小楷隽秀,慕其文辞清丽,以一夜之力,笔录了《求是斋丛稿》目录及其前面的序言。原本为黄棉纸,小楷誊写,共有四人笔体,书之封面分别题“求是斋丛稿卷壹”,“求是斋丛稿卷贰”,都有“慕少堂著”题款,名下盖有隶书“慕寿祺印”朱红印章。
1989年5月,平泉镇文洼小学安兴邦老师来镇原办理工资事,羁留寓所,取手抄《求是斋丛稿》目录请示之,安老师非常激动,说自己熟谙此事,并说要知道更多信息,可找他的学生慕志超,在平凉市公安局工作,后来也没有机会联系。据安老师回忆,抗战期间,他在县政府从事抄写公文的工作,对慕寿祺著作之事恰有所知。1938年到1940年,日军飞机频繁对兰州进行轰炸,慕寿祺恐书稿失之战火,期间聚门生贤达将书稿整理笔录,均为手工小楷誊写,装订成三套。一套存在兰州;一套经于右任先生运抵重庆,准备出版;一套由其在兰州当兵任连长的侄子敬亭,用骡马从兰州星夜运回老家,共封存四箱,即今新城孙奄村,以待时而出。兰州的书稿,到抗战胜利已经残缺不全,运抵重庆的书稿,当时由于日军对重庆的空中轰炸更加惨烈,于右任老先生唯恐有失,在1944年前后托运回兰州。今天我们在兰州看见的《甘宁青史略》等书稿,或许就是返运回兰的那一套。运回老家的这一套,存放谁家,至今不得而知。但是,从秦公得来的这两本《求是斋丛稿》看,流散民间,大多毁于“文革”动乱。当时运动紧张,农民多不识字,看见线状黄书,唯恐毁之不及,多半烧了火炕。也有部分与古字画一起,失于庙火。2001年春,在县城曹兄明会处也见到《求是斋集句诗钞》卷一,是平泉麻王安宪林自新城所得。如此看来,求是斋是慕寿祺先生的书斋名,用“求是斋”冠名的书稿,绝不止《求是斋丛稿》《求是斋集句诗钞》两种,究竟是哪些,现在也无法考证。为使原州近代名儒之作不致散失殆尽,谨将原手抄目录及前序诸篇,查考校对,断句标点,以传之世人考据。
二、《求是斋丛稿》目录及序言
(一)《求是斋丛稿》序言
1、序文
前清光绪甲戌春,余偕计北上,与镇原慕霁堂同年相遇于京师。逆旅承欢,晤言恨晚。顾其人,威仪高深,学养邃密,雅不欲以文字见长,盖霁堂弱冠以前已有志于治经。将本内而为之,初无待于外也。有时得其短札,仿佛六朝人作,情思却超于言外,所谓恃源而往。于何不逢同人,耸然异之。后二十有八年,岁甲辰,余方宰渭南,石君宝山偕一新孝廉来,慕其姓,少堂其号,籍隶镇原,盖即丙子同年霁堂广文之哲嗣也。晤谈之余,见其循循守规矩,默默不发一言。因又耸然异之,叩其尊甫近状,作古已四年矣,相与感叹欷歔者久之。然椎轮积水,有为之先者矣。盖少堂能世其家学,且已得志名扬,潜心经籍,是岂琐琐者所能企及哉!荏苒光阴,遭逢世变。余以筹办自治,驰至金城,适少堂掌临时议会。尚读其议案,聆其演说,侃侃而谈,滔滔不竭,已视渭南初遇时,前后若出两人。近复阅其致赵督四次书稿,何气之壮也!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达而已,其鼓而动之者,无非气焉。气有强弱,故文有刚柔;气有大小,故文有纤细。少堂得气之刚且大者欤!陇东有崆峒焉,雄秀盘郁,世产奇人伟士,而镇原尤多,名儒汉王潜夫著论三十六篇,讥刺时政,洞见症结,为当时王公大人所器重。皇甫规之倒屣以迎,与韩文公之三贤赞,盖皆敬其人也。少堂善论说,能为古文辞,犹有乡先达余风,不可谓非振奇之士也。文固不足以尽,少堂爱国真忱时露行间,他日者倘以文章发为事业,余知其必为崆峒区域中伟大之人物也,霁堂可谓有子矣,慕氏于镇原世有其人哉!
秦州张世英序于金城旅次,时癸亥年春望正月
2、自序
易书春秋礼记,文之为经者也;国风雅颂,诗之为经者也。古之圣人初,岂有意于为文哉。有是实于中,则必有是文于外。如天有是气,则必有日月星辰之光耀;地有是形,则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圣贤之心,既有是精明纯粹之实,以磅礴充塞乎其内,则其着见于外者,自然条理分明、光华发越而不可掩。后之为古文者,本圣人之学以为学,即本经书之法以为法,虽未尽与道合,而崇实黜华,各大家所同也。凡酬应之作,稍涉肤浅者均可不存,叶脱而孤花明,云净而峭峰出,体例精,不得不严于取去也!韩城王幼华,大令相国文瑞公裔也,曾与余商榷古今,评论文史,未尝不极欢乃罢。听其言论,观其德器,宛然有大家风度,然后知乔门世族,虽不大用于国,犹有异于常人者。余喜其人之诚实也,每有所作,属令校对错误,有时或代为謄真。如是者,已阅一纪一星终矣。今春二月,余应段执政聘会议善后事宜,将有燕京之游,幼华以文二册呈,并请为之序,欲以梓行。披而阅之,皆余十余年来之所作也,岂得谓之古文哉。今诗文多败于应酬之作,赠答之篇。于其人之本末茫然,即实为懿行,反为浮饰所掩矣。以蔡中郎之古朴,自言生平所作,惟郭有道碑庶几无愧;以韩吏部之文章,试观所为墓志,独柳子厚一篇尚存古道,以归震川之学之才。而寿序存入文集,后人辄议其不合于古,其他复何论哉。文字之所以长留天地间者,以其真耳。应酬则不然,沿通套而无关痛痒,写细碎而不耐咀嚼,譬如馈人贽礼,牙笏绣补,璀璨夺目,自可假借,言不由衷,人亦不堪领受。又如楚蜀旧俗以木鱼漆鸭宴客,究不若菘韮之适口,恶其伪也,恶其袭也,岂恨其平哉。所以,千古大文章,情到真处必平,平到极处必奇。余岂好为是应酬之文哉,义不能却,强而后为。既为之,而复悔之。请自今以往,宜铭座右曰:勿展无益身心之书,勿吐无益身心之语,勿近无益身心之人,勿为无益身心之事。刻刻在有益处磨炼,做功夫当有得于身心,蕴之则为经济,发之则为文章。此其人虽不过于当时,而斑驳陆离正如汤盘孔鼎埋土千年其光焰终不可掩,以之传世,复何疑乎?余自三十以后,揣摩两汉文字,旁及诸子百家,刻胃濯肠,深思苦索,以希冀窃附古人之后尘,而不免有望洋之叹。则又抛弃文字,专攻周易、毛诗、春秋、周礼等书,成诵在心,借笔于手,亦尝发挥己见,终不敢背圣人宗旨。书未及成,而心向往之。应世文字偶有所作,达意而止,不以古奥为能。幼华所藏各稿,皆糟粕耳,何足以言文。如此之类,不知抛弃几许矣。然缮录已成编矣,留以训蒙。在今日或可作玉河之宝珠,入海之导师。若笥而藏之,梓而行之,则吾岂敢!
求是斋主人慕寿祺少堂甫倚装呵冻(慕寿祺章)
3、题序
序文一:
士君子以隽骨逸气生于天壤间,云蒸龙变,自有其时,乃或蝎磨命宫,郁郁久不得志,直道事人,动辄得咎,徒持文墨议论,知者鲜矣。如吾师慕少堂先生,当世名公巨卿,金口木舌,以相遇富贵正由,苍苍何待焉者之,薄然后知士之,不可无惠施钟子期也。先生文心绣腑,卓有风华,年未弱冠为学,使蔡燕生、刘静皆两先生所器重。丁酉由选拔中副车者,知其激昂,青云指顾间事耳。而先生意常舀欠 如志韵,纯肃不露表端。时戊戌变法之仪倡,自都门知时,俊杰建标而趋维新事业。先生谓维新须从根本做起,上自经史,下逮历朝掌故,无不条贯而综核之。益以泰西学说,参以中国情状,皆探源导流,洞见端委,务蕲可见之实用,非徒袭其皮毛巳也。卒焉势与志齟,愿与时违,而感时忧国之念,未尝须臾忘也。前清光绪未业,甘肃初办文高等学校,总其事者,为前新疆省政府主席杨公鼎丞闻先生名,聘为历史主任教员,兼经学分教。乃举夙昔所,蒿目腐心,履冰而怀杞者,一于文章发泄之时,事之感触,及边疆之瑕衅,慨切指陈,皆精警痛绝,如画脂印沙,无复凝隐,俾读者肝肠顿改,心目顿开。一时莘莘学子,蔼蔼吉人,游先生之门者,亲承其绪论,归而擁皋比咸,以所闻教导乡里,为之抉摘其指要,维持于无形,相与课诗书,敦名行,父兄之训诲,师友之提命,皆以离经叛道为耻。文字有关人心世道,岂浅显哉。棣才不迈群器,非拔俗待价,既殊于椟玉,群经有愧于籝金。遭逢知遇,厕列门墙,亲见先生,耽思旁讯,静气平心,深知学问之本原,劝人读圣贤书,毋过偏而不知所返。读书之暇闲为文字,旋作旋毁,视之不堪。爱惜棣,常留其原草或缮作副本,久之共成四卷,将以付诸手民,请先生自序简端,以寿序不宜入集,删去三十余篇。今之时事,若覆奕转枭,仓倅万变,经籍与积薪共爨,文章与故纸同堆,天下滔滔,靡所底止,当此之时,得前辈片言只字,皆堪宝藏。况先生之文章乎,因举其的然可传梓,而行之有识之士,当知所採衷矣。先生之坎坷不遇,天殆欲大张,慕氏将老其材,以成千秋之盛业,区区目前之成败利钝,又乌足以论先生哉!
受业王棣序于金城寓庐
序文二:
余取少堂先生《求是斋丛稿》,读既竟,所谓能发古今之藏,以求其故併,能尽事理之变,以取诸新,天根月窟。少堂掉臂,而入之重关铁壁,少堂掉臂,而出之,故其古文辞,几于基之,射良之御,宜其所贽以自见,而复遭摈弃,毫无芥蒂之色,犹乐出所构以问世,是诚不为世俗之求,而能独全于君子之学,可谓几于道者矣。闻少堂年十七、八时,即博闻强记,侍乃翁霁堂先生,辄好吟诗,泊长而浪游,南北奔走。三十年足迹所至,声胜名振,几于以诗度日。余初识少堂于案头,睹其诗草廿余本,劝其排印以饷同人。而少堂以卷帖浩繁,因摘其坦然者,编为四卷,是为《求是斋诗钞》,然后知贤者之无所不能也。客有问于予曰:“品如少堂,学如少堂,好言论能文章如少堂,而困顿半生,郁郁连不得志,岂天道之无知耶?抑时机之犹未至欤?”余应之曰:“文与遇二事也,世固有文,而遇者亦有文,而未必遇者有遇而文者亦有遇,而不必文者欲求其故。请观天地之间,人之快事而获两全者,固造物之所勒也。予之以慧福者,或其啬于遇。予之以遭逢者,或其啬于文。然夫人之遇,固以文相期也,彼不文者而又何以遇?不观农之于稼乎?无不贵其苗贱其莠也,乃竟有实贵其莠之农者矣。不知其即以莠为苗也耶,抑或以苗之果不如莠也耶。因是稗秕虽贱,或有与五谷并贵之时,此古今来遇者不必其能文。而能文者,未必其果遇于时也。男儿生不成名,亦宜安心顺运,我还是我,做一块完璞不磨,何必吹竽弹铗,取憎于不知我之人哉。以是此心,浩浩落落,不觉无可奈何之言。然能如此着想,亦尽有受用处。此少堂先生之所以专精于古文也。”客曰:“八股中人才如汤海秋、周犊山之流,皆以古文为时文,何以古文不传于身后,岂以其不合时宜而删削也耶。”余曰:“古人之业,不徒期其倖合于一人之目,必众人积是焉,又必后人积是焉。得失寸心,是非千古,非敢轻以问世也。海秋、犊山有作古文之才,而未遂其志,后之学者无其才与识,既手缩而不敢为,而又以疲精八股,其不售者,老死于帖括之中,而不遑他,及幸而售矣,方自快意屠门,安庸麟脯。故古文在科举时代,且无问其佳,即从而为之者,其亦或寡矣。”客又曰:“今日者,科学发明,潮流汹涌,取人才于黉序,铸时势之英雄,趋新进化者流,其或与商贾竞刀锥,视圣贤为刍狗,古文虽精亦属空谈,是岂不可以已乎?噫,客何为出此言也。文之所以常留天地间者,以其代圣贤立言,为生民请命,泄造化之神妙,撷山川之菁英。中国数千年来,所赖以范围人心,保存国粹者,岂有他哉。倘并此而废之,则学海陆沉,吾不知其何所底止。且国文与科学,固并行而不相妨者也。自庚子拳匪酿乱之后,前清诏废科举,而吴挚甫先生之文学者,望之如泰山北斗,自辛亥共和成立,以还学校,注重科学。而王晋卿、林琴南诸先生之文,为当世大人所推许,废者自废,重者自重,初何损于学校,又何碍乎社会?少堂亲聆挚甫、晋卿两先生之绪论,所为文,动合规矩,其在今日已如麟角凤毛,不可多得。若精进步已,十年之后,海内学子文人,当更有担簦,而来造门请业者矣。”客穷于辞,默然而退。余因录其问答之言,以为序。
皋兰王树中序
4、题词
题词一:
悱恻盘郁,无侯袁小说家,数得力《史记》者深矣,才气有余,行句间奇奥纵横,近人惟郭玉池能之。郭之弊在不旷衍,愿作者加意也。骈散一家,非班书莫通其钥。篇中二俪文,殊未入古文,不以兼善为美,雅俗今古,尤当截分,斯则自唐以来文家通病。
友生蔡金台题
题词二:
少堂游心坟籍,蒿目时艰,以有用之才,流于无穷之誉。故所作文字,或发抒政见,或嚅哜道真,或慨时事之多艰,或防利权之外溢,或登台而现身说法,或伏阙而苦心陈言,要皆源源本本,噩噩浑浑,人皆孑孑,我独有余,撷菁菜于群书,翔声称于来叶,非读书十年,养气十年,曷克臻此。
安维峻题
题词三:
文以气为主,气不盛则辞不贯,辞不贯则意不达,意不达则义不著。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韩昌黎曰:“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盖气者,人之质干也,凡物有气则生,无气则毙。其与文艺,也亦然。气不充足,徒夸多斗,靡于古作者之衣钵,其有得焉?否也。慕少堂先生苦于求学,弱不胜衣,日处落寂,穷愁之境,而胸中有一种蓬蓬勃勃、划不断之气。无论何题,一经拈笔,便如万斛原泉不择地涌出,所谓浩然之气者非耶。
任文卿题于伏羲城蜗庐
经学废弃久矣,醉心欧化者,又倡排孔孟之说,盲从者群起。而附和之世,皆以科学相高,以邪说相扇,以诛洄为顽固,以仁义为迂阔。愈趋愈下,几至不可救药。于此而又一人焉,辑先儒之格言,平人心之洪水,索道理之窟宅,寻其本源,仿隆古之衣冠,而学其声咳。如先生所为古文辞,皆视为无用之空谈。虽然六经为文之祖,四教以文为先,中国数千年所保存之国粹,宁忍废于一旦耶!
文卿又识
题词四:
今夫咸韶之乐,不闻于无耳之乡者,为其人皆聋也;龙藻之华,不见于无明之国者,为其人皆盲也。然天下非尽聋尽盲者矣,于是,目之所见览诸物,而益鸿耳之所闻,征诸物而益确,固非管窥蠡测所得而比也。人生天地间,有耳焉,非尽聋也;有目焉,非尽盲也。自京师倡白话文字,举经史百家一扫而空,再历十年,不识之无者,所在皆是也。嗟乎,以不读诗书之人,使之经纬天地,强盛国家,是犹强聋叟而责其辨五音,强盲人而令其行万里,虽至愚,亦知其不能也。陇上慕少堂先生,当次干戈俶扰,四海聋聩之时,犹有逸情雅兴,所著《求是斋丛稿》,树义正大,取材宏富,殊未可多得也。先生涵饫六经,精研理致,探先圣之壶奥,救学海之陆沉,甚陈说近代事尤侃侃焉。若指诸掌是,其学贯古今,可以发声振聩。余展诵数过,不啻闻咸韶之乐,睹龙藻之华爰。缀数行于简末,以志钦佩云尔。
丰城杨怀清谨题
5、题诗
题诗一:
奉题:少堂老伯《求是斋丛稿》
净几明窗地,春风化雨天。杯盘随意乐,文字及身传。家远羁三晋,源长溯五燕。北游富才思,佳处辄留连。
世晚常凤铸谨题
题诗二:
敬题:少堂乡前辈《求是斋丛稿》
高步云霄路,驰声翰墨场。世人矜智巧,夫子有文章。奇气汉司马,大家韩侍郎。追随亦已久,一瓣艺心香。
乡后学李世军贡草
(二)《求是斋丛稿》目录
第一卷:
与友人论古文、易经论文(就乾卦一卦而言)、与某论诗中用字、洪范论、论国文宜特别注意、论族谱之宜修、古赋辨、史阁部论、论平套匪、论溺女、请就场征收盐税议案、请加重吗啡治罪之议案。
第二卷:
临时省议会否认赵都督商借比疑议案、编类书说、请速募公债议案、修家谱说、山居说、伪斜川集辨、镇原重修文庙两庑碑记、新修天水南郭寺古柏围墙记、送游亮甫回甘供职序、巨子馥先生文集序、田女士诗草序、圆航大成序、记姜提督家被难事、陇上地震序。
第三卷:
记钱虞山藏书事、附论刻书之益、过黄州望赤壁山记、记吴孝子事、金县太白泉祈雨记、求是斋藏书记、题曹蓉江园中小亭、关帝三代暨生年月日官爵考、中山狼传书后、张君子中练商园记、江源记、书柳宗元驳复讐议后、读水经跋语、读宫鉴书后、记封氏殉节事、读论衡后跋语、再上长督书、致马翰如军门书、争认共和意见书、致管宝斋书、国民党开幕演说、甘肃省临时议会开幕演说、上甘督长白请暂缓援陕书、甘肃官绅并用议案之演说。
第四卷:
郭母李太孺人六旬寿言、刘远峰先生八十寿序、李宜人赞、王平山处长五旬晋一寿颂、又刘远峰先生八十寿序、祭先大夫文、上海新闻报馆三十年纪念祝辞、祈雨文、创修陇东公社敬劝故乡父老兄弟捐款启、吴军统辞职电、题实行尊孔条陈并尊孔论上下卷后、孔教无碍于共和、丁未奏请实行尊孔书、尊孔论·上、尊孔论·下、请设尊孔会议案、甘肃尊孔会成立宣言书、宗教不必过于限制论、丧事不宜用酒肉说。
三、《求是斋丛稿》序目的作用
文化遗产是我们整个民族最为珍贵的东西,每一个时代的文化遗存,汇集、积淀、发挥着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构成了中华民族最为丰富的精神财富,形成独具东方色彩的思想体系,成为统领人们生活和社会行为的意识形态,是华夏民族文明最坚实的基石。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然源流一致,本真同一,然而,九州大地,风物各异,文化遗存中大同小异,相同之中,寓于不同;不同之处,归于相同。如此,我们民族文明根基之厚,源流之远,遗存之丰富,耀眼与世界文化之林,值得我们骄傲和自豪。但是,也更需要我们世世代代薪火相传。发现我县慕寿祺先生《求是斋丛稿》序目,即本着如此精神,整理以标注,方便方家考究。同时,通过序言和目录所提供的信息,有以下思考:
(一)社会变革中的文化趋势
中国的科举制度在清末新政中,因学习西方及日本学制而改变,于1905年被废除。到了民国初年,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 (现北京师范大学)等高校获得进一步的发展,尤其是北京大学,在校长蔡元培的领导下,引进了开放的学风,提出了“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开新文化运动之先声。从推翻帝制到民国初,在社会大变革中,政体在发生着根本变化,文化也不例外,同样发生着新旧思想和观念的碰撞。在每一次社会变革中,新生的事物总会占据最充分的生命力,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从自由、启蒙开始,并发生转向,步步深入,直至走向社会革命,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最值得关注的基本趋势。在前期,新文化知识分子着力于引进西方启蒙运动中的一些思想,特别是强调了个性解放、独立、自由、人权的价值观念,这对于中国文化来说是一件开创性的大变革。而到了五四思想运动后期,青年知识分子则越来越强调社会革命,进而把革命意识形态确立为至上的信仰。自由、民主、人权等理念在知识分子思想世界中的重要性,被集体意志和社会理想的革命价值观所取代。这是新文化运动前后期的明显变化,也是中国二十世纪革命得以展开的思想基础和文化条件。此一变化趋势,可以被概括为“从启蒙到革命”的思想历程。这样的趋势,势必对中国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文化思想带来根本性的冲击和动摇。
(二)旧知识分子的思想动态
从《求是斋丛稿》序目可以看到,在社会大变革的文化趋势背景下,这些以晚晴进士为主流的旧知识分子,他们的思想极为复杂。首先,从政治理念上,要维护共和,接受新政权、新思想。其次,从文化体系上,又一味地强调尊古崇经,实行旧礼教,这显然是不合时宜。这也难怪,一场不彻底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虽然推翻了统治中国长达两千年的封建帝制,但是,从思想体系上,并没有被人真正地理解和接受,而是在枪炮的压迫下被动接受。因此,这些老知识分子的思想,当然习惯于这样的观点,而且,也是他们熟悉并经营了一生的学问,也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因此,这样的思想动态是现实的。第三,在社会变革中,面对新思想的潮流,他们也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在接受的过程中,他们也主动地思考。有些观点在今天看来,不但具有远见,也具有警世作用。皋兰王树中在序言中说:“文之所以常留天地间者,以其代圣贤立言,为生民请命,泄造化之神妙,撷山川之菁英。中国数千年来,所赖以范围人心,保存国粹者,岂有他哉。倘并此而废之,则学海陆沉,吾不知其何所底止。”为此,便产生出一些忧患:“倘并此而废之,则学海陆沉,吾不知其何所底止。”任文卿曰:“经学废弃久矣,醉心欧化者,又倡排孔孟之说,盲从者群起。而附和之世,皆以科学相高,以邪说相扇,以诛洄为顽固,以仁义为迂阔。愈趋愈下,几至不可救药。”“虽然六经为文之祖,四教以文为先,中国数千年所保存之国粹,宁忍废于一旦耶!”在这样的无奈与担忧中,他们自己的观点很明白:“废者自废,重者自重,初何损于学校,又何碍乎社会?”(王树中语)提出坚持自己的一种折中的想法,在今天看来,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种忧虑,站在今天社会发展的角度看,又不乏远见。慕少堂先生在自序中说:“请自今以往,宜铭座右曰:勿展无益身心之书,勿吐无益身心之语,勿近无益身心之人,勿为无益身心之事。刻刻在有益处磨炼,做功夫当有得于身心,蕴之则为经济,发之则为文章。”观点和目的又很明确。因此,社会变革中就知识分子折中尊古沿经的思想动态,折中而取的为学思想,具有一定的远见。
(三)序目的思想性
从序目来看,这些序文和题词,在一定程度上,都不同程度存在着一些封建思想,甚至于社会发展不相适应的东西。对此,我们要用当代哲学的观点,辩证地去看待问题。我们要抱着正确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批判继承,古为今用。目录中“国民党开幕演说”“记封氏殉节事”“祈雨文”等,王树中“自庚子拳匪酿乱之后,前清诏废科举”等,我们不可能让两汉的赋家,写进当今的社会变革。同样,我们也不能让民国初年的作家,写出适合现在政教的文章。每个人的文思,离不开他们所生活的时代经历和社会背景,这样才形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丰富多彩、风格迥异的优秀的文化遗存。当然,也由于时代的原因,我们才有可能从遗存的东西中去研究那个时代的真谛。文艺的思想性是时代的产物,所谓超乎时代的东西,除过远见,就是预言。
(四)序目的当代意义
首先,它是一种难得的遗存,具有历史的、文化的、教育的深远意义。其次,我们要结合实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结合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去深研慕少堂先生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产。第三,要看到民初人物,在文化大碰撞中,也能保持自己的认识和观点,具有思想的独立性。那种“且国文与科学,固并行而不相妨者也”的折中取学的观点,在今天看来,具有前瞻性,也是我们今天也值得思考的问题。中国传统道德思想体系,讲求“中庸”,这也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为学精神,在今天,也同样具有实践性和现实意义。
总之,笔者本着保护遗存、提供借鉴的目的,对《求是斋丛稿》前序及目录诸篇,查考校对,断句标点,以传之世人考据,并对序目内容以及其在社会变革背景下的文化趋势、思想动机,试图作管窥蠡测,以助人们对序目之关注。
(作者系县政协文史资料撰写员、县委台湾工作办公室主任)